【走筆自然】
中國冰川學(xué)奠基人施雅風曾感嘆,冰川事業(yè)是一項豪邁的事業(yè),是勇敢者的事業(yè)。2024年8月,我跟隨中國科學(xué)院西北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資源研究院唐古拉山站的科考隊,前往長江源頭進行冰川考察。
唐古拉,藏語意為“高山上的山”,蒙語意為“雄鷹飛不過去的高山”。終年風雪交加,唐古拉山還有著“風雪倉庫”的名號,其主峰格拉丹東是長江正源沱沱河的發(fā)源地。
唐古拉山站,世界海拔最高的科考站,就位于唐古拉山腳下,僅科考站大本營海拔就高達5050米。自2005年建站以來,科研工作者常年爬冰臥雪,行走在海拔5500米以上的世界第三極,長期觀察和連續(xù)記錄長江源區(qū)的地質(zhì)、水文、氣象等狀況。
“艱苦”是我對唐古拉山站的第一印象。也許只有上到高處,才能體察生命的脆弱,才能真切感受心臟的跳動。很難想象吧,聽起來“高大上”的科考站竟是一組簡陋的活動板房!太陽能供電時常“罷工”,屋內(nèi)漆黑一片;單薄的墻體被狂風吹得直響;睡覺時即便戴著帽子,陣陣涼意也會鉆進縫隙,爬上頭皮。
想在海拔5500米以上的高原順利行走,談何容易?整整四天,科考隊坐越野車、騎摩托車、步行……在本沒有路的大山里蹚出一條路來,每一步都是心臟與雙肺的重負。
此次考察的冰川名為冬克瑪?shù)妆?,是長江源支流布曲的源頭之一。1989年,我國科學(xué)家首次對其進行考察。唐古拉山站建站后,又連續(xù)20年對其進行觀測記錄。
三江源地區(qū)生態(tài)脆弱,草皮覆蓋下是碎石和隆起的土包,還有降雪融化匯聚的水坑。不論是坐在車里的工程師,還是騎摩托車引路的科考隊員,都被起伏不平的草灘顛得左搖右晃,短短14公里的路,足足走了3個小時。
冬克瑪?shù)妆?,終于到了!第一次面見冰川,唯有“震撼”!雪山冷峻,蒼涼壯美。我仿佛置身于陽光照耀下的銀白世界,語言與影像無法表達身處其間所受震撼的萬分之一。
站長何曉波守了冬克瑪?shù)妆?0年。冰川之下,他將這些年冰川的變化緩緩道來:“冰川在肉眼可見地退縮,曾經(jīng)的一條冰川分成了大、小冬克瑪?shù)變蓷l冰川,終有一天,它會永遠消失!”望著不遠處的氣象站,站長繼續(xù)說:“我們持續(xù)監(jiān)測,是想把冬克瑪?shù)妆ㄗ鳛閰⒖夹员?,通過高質(zhì)量的監(jiān)測,研究冰川消融的機理,揭開江源的神秘面紗。”
“感動”則是這次經(jīng)歷的又一關(guān)鍵詞??瓶缄爢T們常說,“一起爬過冰川就是過命的兄弟了”!的確,日常的艱難、突發(fā)的驚險,他們早就習(xí)以為常,稍有不慎,就會危及生命。一次次化險為夷后,他們又在下一次野外考察中勇敢無畏、全力以赴。如果不是對冰川事業(yè)的極度熱愛,又怎能堅持下去?
他們眼中,冰川不冷,它有生命,也有性格。人類活動對冰川產(chǎn)生影響,而無時無刻不在變化的冰川,也與人類生活息息相關(guān):冰川消融帶來的是冰川湖越來越多,它們隨時可能決堤,對周邊群眾造成影響……對科研工作者而言,唯有盯住山巔的白雪,以大自然為實驗室,通過科學(xué)監(jiān)測、精準測量,才能守護好這方凈土。
冰川的融水,造就了溪流與江河,一代又一代冰川研究者溯源而上,行至世之險遠處,忍受寒冷、低壓和缺氧,做非常之研究,探豪邁之事業(yè)。
《光明日報》( 2025年01月11日 09版)